全家福没能装下全家人。几十年里,他捡了8个弃婴,养大了其中的5个。说起那3个没能养活的孩子,这位年过七十岁的老人还是很心痛:“作孽呀,小猫小狗都是条命啊。”
路过的行人几乎都认得他,不一会儿,面前的帆布上就撒满了硬币。还有个小孩儿由母亲领着,跑过来放下了一枚硬币。
谢海顺眯着眼睛,双手合十用英语道谢:“谢谢,明天见。”事实上,他看不清那孩子的脸,因为高血压影响了视力,1米开外的事物,对他来说都是模糊一片。另外,高血脂、脂肪肝、心脏病都在折磨着他,但每天早上,他还得撑着胖胖的身子,穿过好几条街,到菜市场和商场门口乞讨卖艺,因为他得供孩子们念书。
第一次捡到弃婴,是20世纪80年代的一天傍晚。那天,在离家不远的小山坡上,谢海顺隐约听到婴儿的哭声。他循声寻找,在草丛里发现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婴,便毫不犹豫地把孩子抱回了家。没钱给孩子买奶粉,谢海顺就把山芋捣成糊糊,和着水,一口一口喂给孩子喝。这个女婴,就是他的大女儿谢立芹。
之后十余年,谢海顺又陆陆续续捡回来7个情况相似的弃婴,有的是先天性心脏病,有的是唇腭裂,有的是脑瘫。他自己没有孩子,就把这些弃婴都当成亲生的来养。2000年,老伴儿金来耐摔断了胯骨,从此不能行走,也是他细心照料着。
最让他费心的,是小儿子谢立元。18年来,谢立元的每一口饭,都是谢海顺一勺一勺喂的。
年轻力壮时,谢海顺守着一小块土地种点儿粮食,靠拉板儿车、扒煤、刻私章一点儿一点儿赚钱养活几个孩子。后来,他上了年纪,干不动活了,只能靠乞讨为生。为了能给孩子们多讨些钱,也为了监督孩子们的学习,谢海顺学起了外语。每天,把小录放机一支,谢海顺左手打着快板儿,便用自学的外语吆喝起来:“你好,早上好。”他的谢氏英语,带着浓浓的方言味。
二女儿谢立云见爸爸乞讨太辛苦,提出要和他一起讨饭。结果,从来不发火的他骂了女儿一顿:“只允许你们读书学习!”
淮南人都知道这位行动越来越缓慢的老人有个特殊的大家庭。城管不来赶他,菜市场的管理人员也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路人见了他,总爱多给他点儿钱。但谢海顺有自己的原则:给1角钱的要找8分,给1元钱要找8角。“谁赚钱都不容易”是他挂在嘴边的话。
一次,他追着一个给他50元的好心人,执意要找给人家40元,就连留下10元,都是因为他当对方是朋友才收下的。
汶川大地震的时候,当地红十字会进行了募捐。谁也没想到,生活窘迫的谢海顺竟然也来捐款。因为不认识路,腿脚不灵便的谢海顺在大太阳底下折腾了两个多钟头才找到地方。一进屋,他就掏出了被汗水浸湿的4张百元钞票说:“有一口稀饭也要匀着喝。”
没多久,谢海顺又来了,拎着两床棉被、4箱方便面,一瘸一拐地爬到六楼——前些年,他被拖拉机撞断了腿,从此只能跛着脚走路。那两床被子,比他自己床上的破棉絮不知好了多少。海地地震、智利地震、西南旱灾、玉树地震……几年间,谢海顺只要一听到什么地方遭了灾,就一定会去捐款,并陆陆续续捐了4000多元的财物。女儿心疼他,跟他急:“家里的钱都被你捐了,吃什么?”
其实,他是绝不会饿着孩子们的:“有我一口饭吃,就有他们一口饭吃。”有一次,别人给他买了5个饼,谢海顺只吃了1个,剩下的4个包了起来。说是要带回去给孩子们吃。
女儿们长大了,慢慢开始“管着他”了。但在谢海顺眼里,孩子永远是孩子,需要他照顾。去买炒勺时,贵的买不起,不好的又怕划着孩子的手,谢海顺就一个一个用自己的手试。
天色渐渐暗了,谢海顺把自己乞讨的行头一件一件收拾好,那张全家福则收得格外仔细,然后慢慢往家走。
他家在淮南市孔店乡舜南村,家里的房子是全村最旧的,屋里很暗,普通人要花好几分钟,才能适应屋里的光线。他老伴躺在床上,身旁堆着露出棉絮的被子。18岁的小儿子谢立元坐在屋里那个破旧的沙发上,呆呆地看着门口。曾有人劝他把生活不能自理的谢立元送到福利院,把老伴儿也送到养老院去。但他舍不得,“一天不见他们都想得慌”。
平时,一家人时常坐在一起看电视,《刘老根》《乡村爱情》常把孩子们逗得哈哈大笑。尽管谢海顺看不太清楚电视里的画面,但听到家人笑了,他也会跟着咧嘴笑。
采访时,谢海顺执意要给记者表演翻跟头,两个女儿连忙阻拦。但他依然利索地翻了个跟头,歪着身子爬起来的时候,说:“我一定要练好身子骨,因为还有很长的乞讨路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