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认为,如果将韩国辣白菜上的辣椒洗掉,它就会变成日本咸白菜。以此类推,两国人的肤色、眼睛、骨骼、语言结构也是相似的,地球上恐怕再也找不到如此相似的两个民族。但在我看来,即便原料一样,无论往日本咸白菜里撒多少辣椒面,也得不到韩国辣白菜;两者的区别绝不在于某些原料的多少、有无,而在于制作时对原材料的处理方法。韩国辣白菜是尽量保持白菜的生气,日本咸白菜则令其失却了生气;吃韩国咸菜时,口感很筋道,还伴着悦耳的响声,日本的咸菜却像棉花一样,吃起来无声无息的,非常安静。
按照日本人的观点类推,辣白菜有色而咸白菜无色。用相同的尺度套用到两国文化上,结论就是:韩国文化是“跃动的”,日本文化则是“静寂的”。
对自我观念很强的人来说,若不把自我忘掉,就很难欣赏日本真正的美。日本之美在于除掉生机的空间内,他们擅长运用抽象化的哲理,就算是开在山野的小花,也要刨根问底地弄清它为什么美,最后终于发现其内涵而欢喜。这种努力本身,日本人称为“心得”。
日本人赏花、品茶时也总要以某种形式,找一些理由和借口,得不到某种“心得”则绝不罢休。即便在品茶时,除了要了解茶本身的气息和味道,更重要的是要懂得欣赏茶具固有的美;即便没理解这种器具的美,也要刻意装出心领神会的模样来。
日本人往庭院里添块石头,先得苦思冥想它像什么形状,还得不厌其烦地从不同角度仔细揣摩这块石头。石头本身是没有精神的,但可以赋予它精神,并深信这样做有效。精于此道者,才算是“有心得”的人和教养很深的人,才会得到较高的评价,受人尊敬。
韩国人更欣赏真实的自然之物,韩国人不喜欢把一块石头放在院子当中,反复揣度其中包含着怎样的精神。他们虽然也能从巨石、奇岩中感悟出神佛的形象,然而,这和寻求一块石头本身具有什么样的精神,始终是截然不同的。
再拿韩国假面做例子。它无论如何变形,也能看出一个人的形象。不只是假面,包括陶瓷器、民间工艺品等造型艺术,也都有类似特征。韩国人不习惯对某一事物必须经过仔细琢磨才能弄清其来龙去脉的复杂思维方式,更不喜欢人工的美——例如日式插花;与之相对,日本人不是直接去欣赏盛开在野外的鲜花,而是创造出将其生命割碎并变形的、新型的美。
朝鲜半岛的历史上,李朝的白瓷壶有着类似人体的造型,新罗年代的天文台也是用人体造型去表现的。一看到这些东西,人们立刻就会感到人体美,感到那种活生生的而又毫无装饰的人的形象,充满了坦率的情感。的确,韩国人的喜怒哀乐是外露的,感情起伏强烈,往往争强好胜,固执己见,最后由争辩发展为吵架,事情过后却又互不计较、毫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