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锅里鹿肉发出的声音使我回想起了一次美食之旅——野味烹饪冒险之旅。
为了避免这篇文章彻彻底底成为一篇自供状,作者我决定匿名写下它。不过我说的都是真的,每一个字都是千真万确的。
我曾经吃过中国菜里的海参、马斯、豪猪、海狸尾巴、燕窝、章鱼和马肉。
我还吃过蜗牛、鳗鱼、麻雀、鱼子酱和意面……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我都吃过。
另外我还不止一次地吃过中国的河虾、竹笋、松花蛋,还有麻花。
最后,我必须忏悔的是,我还吃过骡肉、熊肉、驼鹿肉、青蛙腿,还有托斯卡纳什锦炸物。
第一次吃海参是在堪萨斯城。我那时在《堪萨斯城市星报》做了一冬天的警方记者,雷打不动地过着吃遍中国餐馆里每个菜式的享乐主义生活。不是那些加拿大化了的鱼目混珠的中餐馆,而是使着筷子吃炒面、杂碎的有着柚木桌子和玩接龙游戏的后厨的正宗中餐馆。
直到那时我才明白,炒面如果做得好的话,就会给你带来如同德普西给维拉做的西餐那样美妙的感受。
我发现,炒面并不是唯一的中国菜。但毫无疑问,那晦涩难解的菜单,迫使我把炒面当成这世上唯一的中国菜。
因此,我决定完全照着菜单吃。七页纸的大菜单,花了我整个冬天的时间才吃完。不过,我也因此得到了几次美妙的发现。
没人告诉过我班廷博士发现胰岛素时是怎样的心情。但是,我了解了美食科学发现所带来的激动人心。
不过,这种做法确有其弊病。首先就是我在头几个星期里没能找到一个陪我吃的人。
然后就要到海参了,我遇上了整整半张菜单的海参,所有你所知晓的种类,它们几乎使我停止了我的美食进程。直到现在,只要听到“海参”这个字眼,或者是它的中文名称,都会使我不寒而栗。
紧跟其后的就是“皮蛋”——百岁蛋。深绿的颜色,如果你想要从我这篇文章中得到什么指点或仅仅是茶余饭后的消遣,我都会直截了当地告诉你:别吃皮蛋了,不划算。
首先,它们不便宜;其次,真的一点也不好吃。
我整个冬天都欠着一群警长、拳击家和摔跤手的债,为了继续我的饕餮计划可谓下了血本。到后来,中餐馆的老板被我感动了,亲自下厨尽全力为我奉上大餐。不过他从没给我赊过账,大约是害怕我哪天会死于饕餮盛宴当中。
那之后的很多年里,我都能在圣诞节收到那位餐馆老板寄来的贺卡。
第一次吃蜗牛还是在法国第戎。不知怎么的,自从那天早上我看到一个小贩推着带轮子的小车穿过狭窄的蒙德纳大街的日涅维路段,一路吼着“蜗牛”一路紧张兮兮地把从水槽里出逃的蜗牛拈回去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强烈的想要吃蜗牛的欲望了。
是手推车里密密麻麻的那一堆东西,一只只壳里的蜗牛以及每只蜗牛身上的那两个触角,就是它们使我的食欲完全得不到开启。
可在第戎,如果你不吃蜗牛你就算不上正常人,无奈之下,我吃了它们。我不知道自己现在算不算得上是个正常人,不过我算是知道蜗牛的滋味了。
跟那玩意儿最接近的就数自行车内胎了,而能与内胎争高下的也就是活青蛙了——都是黏滑的,并且有着相似的口感。这两年卖蜗牛的已经不多,前些年它可是供不应求的热销货。百分之七十勃艮第出品的蜗牛实际都是由牛肉制成的——被切成了蜗牛状,烹制并装入蜗牛壳。蜗牛壳还真是从没有供不应求过。
青蛙腿算不得什么异国美食,大多数人都吃过。它们尝起来像鸡胸肉,只是比鸡胸肉更嫩滑、更美味。
有两种肉吃起来像是上等的乳猪——其中一种是负鼠,也叫“装死鼠”。它们以大衣领子和柿子为食,并深为塔夫特总统所喜爱。
另一种就是我们常说的豪猪,或者叫箭猪。
小豪猪们几乎什么都吃——从独木小舟到成桶的咸肉,随便什么东西它们都能成桶地吃下。不过它们的肉几乎与负鼠肉一样嫩滑鲜美。它们看上去皮糙肉厚难以驯服,可等它们被两爪朝前钉到树上去之后就好办多了。
我曾在野餐中吃过几次相当美味的豪猪。
在地中海的每一个海港,章鱼都是菜单上一道重要的例菜。触须被切成了易于食用的长度,裹上面包屑在黄油里炸过。不过不同地方的味道差别很大,有时候非常好吃,可有时候非常硬,味同嚼蜡。
我头回吃还是在日内瓦的水前餐厅,我完全没有意识到那就是章鱼,因它实在是“面目全非”了。大概等吃到一半的时候,我才从真空小杯子里的美食上窥出一点端倪。这真是吓到我了,不过对美食的不断探索使我逐渐适应了这种“惊喜”。
拿马肉来举例吧。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吃了好几个星期的马肉——它们可不难吃,除了骑兵和马赛上用的马,它吃起来像牛肉,只是更紧实一些。
我在巴黎住处的对街有一名“屠马夫”,他的门房上面挂着一个大大的、金色的马头,以及一个写着业主白天晚上随时待命,帮助这些马、骡子、驴升天的招牌。除开门口挂着的马头,它看上去与其他的肉店并无二异,所有用于出售的肉都被挂起来供人检视。这家店在附近家庭主妇那里有口皆碑,每天的肉都能在当天卖完。
这么多年的美食冒险之旅中,只有几样是我不喜欢的。一是欧洲防风草,另一个是甜甜圈,再一个是约克郡布丁,还有一个就是煮土豆。
有些菜,例如甜马铃薯,由于个人口味原因,我不吃。可还有些东西,例如意大利面,不能再吃是由于我的手没过去那么灵活了。
不过,我发现了食物之中蕴藏的一种浪漫,一种在其他地方已无迹可寻的浪漫。倘若我的胃口一直在,那么我定会执着追寻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