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海参,而非人参。虽然传说有不少运动员都拿人参当赛前补品,但刘翔的厨师怕人参或许过不了药检,不敢弄给他吃。这充分说明了人参那暧昧神奇的特质,明明国际奥委会称没有足够证据证明人参会对运动员的表现有影响,可是又有很多临床实验表示它确实可以对抗疲劳。所以有的运动员并不忌讳在赛前服用人参药剂,有的却连碰都不敢碰一下。
人参贸易可是个大买卖,如果把花旗参也算在内,香港人平均每人每年大概要消耗掉半磅。问题是到目前为止,科学家对它的功效仍然没有共识,从坚持传统认为它是草药之王,到批评它是个千古骗局这两个极端之间,各种互相冲突的说法都有。就算你承认它有药性,也很难摸清楚那是怎么回事。一方面它能降血压,另一方面它又能补血气,仿佛所有彼此矛盾的功效都集中在它身上了。大部分人都觉得这是花旗参和亚洲参的分别,前者宁神后者温补。可是它们在研究室里显现出来的差异又好像大不到这个程度。
另一种争论和味道有关,主流的看法是人参一开始就被当作药材,但又有人怀疑它本来是种食材。如果吃人参不只是为了疗效,还是为了口味,那么它的味道到底如何?一锅鸡汤有没有下人参,任谁都喝得出来。再清的鸡汤也一定少不了肉脂的油香,人参的甘苦却能把一股清凉注入其中,勾出了丰富的层次。可是大部分西洋美食家却怀疑值不值得为了这种怪异的风味付出那么高昂的代价。很明显,人参乃至一切药膳,都是一种获取的品味,未经训练,不在这个饮食文化中成长,是很难明白它的妙处的。
中国人讲究以形补形,我猜人参之所以是草药之王,原因就在于它不像任何一个人体器官,它长得根本就像一个人。在花旗参原产地,美国伊洛魁部落的语言中,人参叫作Garent-Oguen,意思就是“像人”。太平洋两岸的人都发现它不只形体像人,甚至是一种介乎植物和动物之间的仙灵般的存在。从东北长白山到北卡罗来纳州,到处都有人参会移动的传说。你今天发现了一株,明天它就神奇地消失了。而昨天松林中的一片空地,今天却莫名其妙地长了一株壮大高龄的人参出来。根据植物学家的说法,人参是种懂得假死休眠的植物,能够躲藏在地下好几年,等到附近猎参热潮过了之后,再重新冒头。可是它能行动得这么迅速吗?以前东北的采参人总怕人参会逃跑,一看到它就要恭谨地弯下身子,向它解释自己是好人。北美的印第安人则相信只有人格高尚的人才有资格采参,在哪里挖了一棵就要在原处种回种子和贡品,向它表示敬意。
我真的不知道刘翔究竟能不能吃人参,但是我还记得小时候在一家中药行里看见一株人参的情景。它巨大得像个小孩,被人用红线绑住手脚,捆在一块包了黄丝布的板上,在光线幽微的玻璃柜子里沉默地面对着我。那里头好像真有点什么,一种来自地底的,不能言传的生命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