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不叫唤,不影响我们的考试,我们可以凭门槛为界,相安无事。我这样想着,回到教室在椅子上刚刚坐定,谁知那家伙又放开嗓门故技重演,弄得学生竟然笑出声来。想来大雪下了这么久,它一定是没了饲料,饿得叫唤起来。我再次走出教室,准备把它带到宿舍侧边的竹林里,那儿的竹叶正好被大雪压了下来,可以折几茎竹枝给它嚼嚼——我知道雪天里,竹叶松针杉刺都是山羊难得的饲料。
果然,我走在前头,它就乖乖地跟在我后面,我跑快,它也加快脚步,雪地上划出几行深深浅浅的脚印。羊啊,来吃吧,这样的天气,只能吃上竹叶了,地里有的是萝卜,可是谁也拔不起来。但是我推测错了,它一口也没有吃,只管昂首目视前方大声叫,雪地里的声音更显得清脆,甚至凄厉而悠远。
我还能想出什么办法?我们之间的语言差异实在太大了,即使用想象,我也难以翻译出它的意思。我冻得够可以了,还不知道教室里那位监考老师怪罪我不。于是迈开步子往回跑,哪想那羊也撒开蹄子跟着我跑。这时,我猛地发现刚才踏过的羊蹄印上有血迹,鲜艳的血,像一条细细的红线,一直从教室那儿滴向竹林……
原来这是一只受伤的羊?我顿住,它也顿住,却没见外伤,仔细一瞧,血是从尻尾后面流下来的,并且现在还在偶尔滴着。它受了内伤啊,伤了还不赶快去找个避风处躺下,干吗跑着咩叫,难道要我把你送到兽医站不成?我想一只羊还不至于有这样的灵性,能够求人带它去治疗——羊知道有一个叫兽医站的地方吗?
剩下来的办法是关紧教室的门,提醒学生加强自制力,不要被一只羊的咩叫而将这一科目考砸了。幸好这只羊还去了其他教室门口,又被其他老师反复驱逐着,两个小时也就在咩咩声中结束了。
“一只捣蛋的羊啊!把自己的痛苦转变成别人的烦恼,宰了你才好!”一个年轻老师举起手中的试卷袋,像举着一把刀子,瞪着眼睛在它面前比试。
我们在办公室里一边装订着试卷,一边侃着那只该死的羊。这时候突然一个学生推开门报告:“老师,墙角后边坎子下雪窟窿里发现一只血淋淋的小羊羔,死的。”
我们一下子全明白了,一只母羊刚刚分娩,不知受了什么冲击,在雪地里把一只小羊给弄丢了,它怎么也找不到,只好来央求人了。那一刻,我们谁也没有说话,都在静静地听着这只白色的母羊在这黄昏的雪地上一声一声近乎嘶哑的叫唤。
当那家主人拎着冻死的小羊回去时,母羊不再叫唤,它跟在后面跑得飞快,洁白的雪地上还留下一丝隐约可见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