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清晨,日光涣散,穿不透这个城市整日整日浓稠的雾霾。不见南方直接倾城的日出,喷薄。这是座需要深度呼吸的城市,她深知。
她清洗了从峡谷中穿行而出的那身衣服。
她在幽深狭长的山谷中前行。顺着河水,逆流而上。她此生都不会忘记那个瞬间,阴冷的峡谷,转个弯,遇见溪水和阳光。是个十分意外的惊喜,张开双臂,像一直飞鸟似的跑过去。立冬的峡谷,水流开始稀薄,却直视无碍,清澈见底。她将整只手伸入水中,冰得嘶嘶笑。她坐在水边硕大的岩石上,任细长谷风卷起她的红色围巾。
她拍所有的东西。微妙变化的光线,微距花朵,近焦深谭,抓拍其他惊讶的人。
她顺着石壁,一路抚摸过去。这骇人的,不可思议的巨大石缝,藏着众多生命。灵与物相平衡的世界。有人感叹溪水清澈,有人埋怨路途难行。她忘了带食物,包括水。无法言说的处境。她相信命运里存在侥幸,即使一切看起来是一副绝望的境地。她没有拒绝学长好意,食物和水,最直接和赤裸的给予。她接受了,也记住了。
途中有伴。
“T,我感觉害怕。”深夜的离线消息。我知道他亦没有睡去。“很多恐惧出现而无端。”
“苏,你知道,你只是选择了生命中更重要的东西。并且无错。”
那是他的看法,我不相信。
间断性情绪低落周期。如同晕车和胃疼,都是必须要忍耐的事情。这几日一直做梦。做各种梦,围绕着W。其中包含愤怒、一种压抑的委屈和深深地匮乏。
“有时候我不懂,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或许什么都不是。”
水流中摇曳的青苔,如同夏末大风中飞舞的长蒿。头顶细长天空,有乌鸦一圈一圈旋转鸣叫。空而厚的叫声,在峡谷中穿行,穿透行人的身体,穿透薄弱的意识。
“苏,快看。”
她在峡谷溪边听见他的声音。回头去看,身后空无一人。
“苏,快看。是彩虹!”
彩虹。身体像遭受重力袭击一般,心脏冲撞着胸腔。一下一下,她终于想起来。
她再次回过头,看见W伸手去截屋檐落下的雨水,飞溅的水滴在正午阳光照耀下,折射出一条小彩虹。就在他手边,微小的,美丽的,四色彩虹。
那是三个月前,他们在古镇,王家绣楼的古房中。隔着一条回廊,他冲着他开心地笑。那一瞬间,她觉得他的笑那般恍惚,如同幻觉。
“T,我在峡谷看见他了。”我给他发了离线消息。几秒后,他回复。
“我知道你思念他。苏,孤独是你如今的根本处境。他,亦是你孤独的根源。”我可以想象到,他一边打字,一边微笑的样子。
“我不愿意孤独致死。”
“就像你一直努力的那样,放下和消融内在积存的创伤,它们使你沉重而不够轻盈,要善待自己,不断去清洗。苏,你不该固执在此。”
他总是劝我放弃执念。他的话,我是听的,但是不会考虑做任何改变。是的,他会知道,他清楚我的固执。
我说了晚安,关掉电脑试图睡觉。W对我来说,始终是一个没有答案的谜语。但,他的谜题措辞优美。我唯一的固执就在此处,不愿意呈现妥协。
忍耐疾病般,忍耐不时来袭的阴暗感觉。我的人格已经分裂到近乎不正常。
没头没脑幽默。面瘫。
她拉开窗户,城市雾霾在夜晚消失。天空看不到星石。
“苏,快看,是彩虹!是彩虹!是彩虹!”
如今,只怕是幻觉,也奢侈地难以出现。
她于是记得,在幽深狭长的巨大石缝里,一个拐弯之后遇见的水流和阳光。还有,那场烟花般灿烂盛开而消逝的幻觉。关于彩虹的幻觉。今后,都不会再有。
苏。
一场自我斗争。
忘了说, 送给你。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