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断情崖（6） 听见高速公路上汽车擦身而过的声音，我感觉到车在急速行驶，呼啸而过的空气伴着春风，萦绕的余音是我的心在哭泣。车子里坐着三个人，副驾驶的位子上是素未谋面的“保姆”，叔叔说他是泰山知交二老的孙子，和我年纪相仿，也是个失声的人，但他听得见看的见，一路上可以照顾我，此时我已不知用什麽来表达谢意，我只能在心中默默期待着来生。 一路上，我们谁也没开口；事实上也只有一个人能说话，也难为了师傅。 “给你们放首歌吧，很好听！”我点点头，欣然同意。 一阵倒带的声音。缓缓的音乐响起，是光良的《童话》，旋律美丽而伤感，这是我以前常爱听的歌——“我愿变成童话里你爱的那个天使，张开双手，变成翅膀守护你！” 但，“幸福和快乐”不会是我们的结局。 车走走停停，不知走过了多少城市和村庄，它们会记住我的伤心吗？应该不会的，有太多的人曾在它们中间穿行，快乐的，悲伤的，它们怎麽会分辨出那些是我的痕迹呢？ 我嘲笑自己的愚蠢。昏昏沉沉的睡了许久，在泰山脚下我终于算是尘埃落定了。 老夫妇热情地将我安置下来。那个同样喜欢《童年》的司机师傅第二天就匆匆离开了，他把那盘磁带送我作纪念，送他走的时候，我竟有些不舍，毕竟他是从那个我熟悉的城市来的，他的离去带走了那的气息，那的味道。 快死去的人都是怀旧的，不论我怎样远望，眼里都只是黑色。 老爷爷是个知识老人，慈祥可爱；偶尔也写写词，心血来潮的时候便叫来我和他的孙子，饱含豪情地念给我们听；他说他最羡慕我们了，上过大学，学问高深。我一直摇头，有点惭愧；我以前很喜欢舞文弄墨，诗词中独爱宋词，震撼心灵。 “哈，小姑娘的脸怎麽这麽红呢?象我们泰山的日出，美的很！”老爷爷爽朗地笑着。我感到更不好意思了，脸感觉更烫了。 “老头子，又逗孩子了？！”奶奶略带责备的语句，听起来却包含爱意。 “你昨天不也是这样说的吗？”爷爷有些委屈，俨然一个孩子。 “好，好好！我的不是！” “就是嘛！” 我甜甜地笑了，不是笑地甜，是感受着他们的爱很甜，甜蜜着他们的甜蜜。 爷爷奶奶每天都会到山顶踏日，所谓的踏日就是赶在第一缕阳光照射大地之前沐浴它的精华。 山里的空气很新鲜，动物们也比城市里的开朗许多，即使到了夜里也唱歌；在这个氛围里，我享受着宁静；感动着生命，等待死亡的日子竟也可以如此清爽，这也许就是自然的魅力，它让疲惫的我忘记痛苦，忘记曾羁绊我的种种。 在泰山小居也有数日，我渐渐熟悉这里的一切，也渐渐爱上了朴实的爷爷奶奶，和那个象我一样不能说话的人；亲人一样的爱着，真的希望时间能停下脚步。 爷爷奶奶一大早又去踏日了，我早早起来，还是不大习惯饭来张口的日子，我想给他们展露一下身手。我摸索着，黑暗里有个人挡在厨房的门口，我因突然碰到他被吓了一跳。他一把拉过我将我近乎用拖的办法安置在椅子上，仿佛命令。可我隐隐感觉到那命令里带着责备更多的是疼惜；我懊恼自己的感觉，就在他刚才碰触我的刹那，我感觉到那似曾熟悉的温度；而那似曾熟悉的双手，竟让我本以为死去的心有了颤动。 我木然地坐着，听见他在厨房忙碌的声音，我竟有些疼惜。我不停责怪自己莫名的情绪，难道是因为那似曾相识的感觉？ 爷爷奶奶今天回来的特别晚，原来他们在路上碰到了绰别多年的好友，不知不觉谈了好久。奶奶说明天带我上山，我很高兴。 躺在床上，不知道是怎样的情绪让我翻来覆去，院儿里的梧桐随风沙沙作响，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好在山里的夜并不漫长。 我早早的起了床等着上山踏日。大家互道了早安就出发了。 爷爷奶奶走在前面，我和他跟在后面。我的手搭在他的肩膀，心里涌起久违的温暖。 爷爷一路上滔滔不绝地给我们讲着每个山峰的由来，那是我从没听过的，我听的有些出神，不自觉放慢了脚步。 “怎麽了？累了？下一个险坡叫做情崖，老辈子人说那有世上最美的爱情……”爷爷突然不再说下去了，不完整的话似有隐晦。 大家缓行着，“一会儿到情崖，你俩就在那歇歇脚，我和你爷爷自己上去就行。”奶奶好象感觉到我体力不支。 我摇摇头，表示要攀到山顶。 “傻孩子，身体重要，以后还有机会，明年……”奶奶的话没说完就停了。 我知道原因的，我的生命还会有明年吗？不用说明年，明天起来我可能就再也听不到鸟儿的歌了。 我淡淡地一笑，敬了个军礼，表示服从安排，气氛稍稍恢复了刚才的融洽。 “相爱不能相守的人，如果有勇气从情崖上跳下去，便会永远的在一起。”爷爷突然说。 “还没忘记吗？”奶奶说。 爷爷叹了口气。忘记什麽呢？爷爷和奶奶的话有几分奇怪。 难道，爷爷曾深爱过？难道那个女子从这里跳了下去？如果是这样，爷爷为什麽又要隐居在这里呢？我猜测着。 “我们上山了，你们就歇会儿阿！”我点点头，久久凝视着奶奶的“声音”渐渐消失。 “你相信这个传说吗？”他突然开口说话，我被这声音吓了一跳。难道是……？！一定是的？！真的是他。 原来，他一直守护着我，陪在我身边？！？！ 其实我应该想到的，我的爱只因他而存在，我之前莫名的情绪……他，从不曾离开过我。 “相爱而无法相守的人一起跳下这崖便可以永远相守！”他颤抖的声音透着苦涩。 他突然用力抱住我，“不要丢下我，不论你去哪里，我都陪着你！”我听到了他的心碎。 我尝试着想挣托他怀抱，“别……”他近似哀求的声音让我崩溃了，我放弃了挣托，他的拥抱也多了温柔。我拼命忍着泪，不想让他看到我的绝望。 我顺势逃出了他的温暖，含着泪向后退着。 “不，别！我不逼你了，你别往后退了，求你……” 我摇了摇头，带着坚定，我轻轻张开双臂，就这样向后倒了下去。我需要好好的睡一觉了。 身后的冷风急速盘旋着，是悬崖，不会错的，只有这样才能了截这段让他痛的忘我的尘缘。 “不！”我听见他几乎绝望的哭声。 我的这段尘缘该结束了，我无法给他完整的幸福，离去对我来说是种解脱。我不能让心爱的人看着我日渐憔悴，对他来说是残忍的，我无法漠视这样的残忍。 怎样都是离开，不如离开得从容； 怎样都是痛，不如痛得彻底。 我的长发仿佛变成了羽翼，托着我的下落；眼前突然现出了七色的光，我看见他尾随我而跳了下来。我努力扇动着我的翅膀，竟奇迹地飞了上去。我环住急速坠落的他，我们彼此凝视，眼里都充溢着泪花。 我在他耳边轻轻的说，“忘了我吧，我不是你的天使……”他绝望地摇了摇头。 我用法术将他催眠，努力地挥舞着翅膀，将沉睡中的他送到崖边。 我转身飞走了。 我是不能回头的，多留恋一分只会让我们彼此多一分伤痛。 当他梦醒的时候，应该忘记了，曾经有个女孩深爱过他； 或许，他也不会记起，他也曾同样用生命爱过那个女孩； 他更不可能知道，女孩死后变做了天使还一样爱着他，守护着他的每个梦。 忘，忘不了。 我流连人间的百般滋味，因为他。 好想对他说： 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忘记我姓名； 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被放逐天际…… 于是，我变做一朵云流浪在他的故乡，夜夜守护他的幸福，痛却快乐着。 瑞 四月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