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门前有一排树,是白蜡树,树干均有碗口粗,树冠长得丰满茂盛。
有树就有鸟。所谓,树不孤独鸟孤独,鸟就到树上住。
但,现在的季节不行,白蜡树还刚抽枝发芽,还不能为鸟儿遮风挡雨,成为一个家。然而,有树对鸟儿就已经足够,鸟可以在上面自由的跳跃,觅食,作短暂的栖息。
我习惯的趴在窗前,欣赏门前的白蜡树。当我注意到树枝上,有两只野鸽并排趴着,久久不肯离去时,我对妻子说:“你看那两只野鸽好长时间了,都不飞走,可能是来接楼上的小鸽子出窝的吧!”妻子看过,不无惊讶的说:“真的耶!”妻子马上也有了新发现,随即说道:“你看,最高枝上还有只八哥,是不是谢嫂家跑出来的?”
小鸽子出窝一下变成小事,抓回跑出来的八哥成了急事。妻子叫我把情况赶紧告诉谢嫂,以想法把八哥招回,不然,辛辛苦苦养的爱物,一旦跑掉,岂不遗憾可惜。
然而,当我跑到她家院里说起此事时,谢嫂却平静的很,她说不是她家的,是外来的,早就看到了,只是见它孤零零的在树枝上,没有办法,轰它走也不是,引它下来也不能。
敢情,人家是来寻伴入伙,申请加入QQ好友的,或是来直接见网友的。
我说:“嫂子,你把八哥笼子放到门厅里,打开门,然后隐匿起来,待引它下来入厅,你迅速过去关门。”
嫂子听了,白了我一眼,瞅了一眼树上的八哥,好像要白捡一只八哥,然而,接下来,却看不出她“出手”的意思。
也许她觉得我这主意有点“馊”,但,如果它回不了家,又找不到新家,岂不流浪到天涯。
伏在阳台上,我以一副快乐的心情,欣赏着眼前这以三只鸟儿为主角的画面:沐浴春风的枝条刚刚抽出一撮嫩芽,但还没将树冠编好的白蜡树上,醒目的落着三只鸟——两只灰色野鸽,一只黑色八哥。
我们两家房子买在市外——村上。我家孩子的卧室在楼上阳面。说是孩子卧室,但他一年住不了几天,现在大学毕业后又就业于外地,就更少用到此卧室。由于清净,时间一长,窗台外侧的窗棂上便“拎包”住进一家邻居——野鸽。
野鸽在此一落窝就是五年。
五年,野鸽寿命有多长?许是野鸽三代两代在此繁衍吧。依次而言,它们家族应当是我们家的“老住户”了,否则,有一种可能就是它们的窝,别的鸽子也借用。野鸽借用其它鸽子的窝吗?不知道。我想不会。
野鸽一年春夏两季在我家阳台上孵两窝小鸽子,一窝两只,很准的。
就是这么几棵草棍叶茎毫无顺序的堆码在一起,中间形成一个凹型巢,野鸽粪便于其中干燥固定,野鸽就在上面产蛋孵化。
今年春分一到,野鸽就又在这老窝里产蛋孵化了。
因为是第五个年头,也不觉什么新鲜。第一年新鲜的不得了,我是拿它们当新闻,又是投稿上报纸,又是喊朋友来吃饭参观祝贺。
今年春天开始,它们早早的多次故地重游。知是又拿我们家当产房,我们也就欣然接受,早晚比人家多听到的是鸽子的咕咕叫声。春分前后见野鸽趴窝不动,就知道产蛋了,心存但不上去打扰。偶尔到上面看一眼,也是偷偷的,怕影响了野鸽“坐月子”。待孵出小鸽也是偷看,怕万一惊吓到它们掉到楼下去,那岂不是罪过。
清明节到了,小鸽子的哺乳期满,小野鸽趴在窝里翘起长长的尾巴,翅膀也长得丰满靓丽,小脑袋灵活地转动着,好精神啊!估计这两天就要出窝,就要飞向蓝天。
邻居谢嫂多年来则养了两只会说“谢谢、你好”的八哥,每早谢家哥嫂伺候它,添食,加水,清粪便。冬天厅里挂,夏天支旱伞。无微不至,待如家庭成员。天气暖和些了,白天便把八哥挂在院里,这才引来他家跑出来的八哥高枝站。看它走不心甘,下来又不能的样子,好是难受。
眼前最为关心的,还是大野鸽对于小野鸽出窝的“接机”。谁知小野鸽飞出的那一刹那是什么样子?是单飞?还是双飞?父母鸽鸽届时能做些什么?是“护航”?“领飞”?还是仅仅观看助威?我对那即将发生的一幕感到好奇。我无法猜测那种场面,但这些年来还未发现一窝小鸽子滞留在我家院里,出窝是不会成问题的。所以,我相信那一定会是成功的充满喜剧性的出行。我也相信,那应该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一次应时而飞。
我看着树上的两只鸽子,突然觉的这两只野鸽有些异样,其个头有些小,且不如寻常见到的大鸽子那么活跃。难道它们就是楼上窗台上那两只小的野鸽吗?我立即跑到楼上验证。当我看到那空空的窠巢,俯视树上那相依相偎久久不肯飞走的鸽子,马上明白了:噢,树上趴着的两只个鸽子就是小鸽子,不是大鸽子。出窝初飞的场面已经在无观众的情况下,无声的演过了。眼前见到的是它们莫名的栖枝不去。是飞不远?或不敢再飞?还是暂且在窝前树上停留歇息?或是等爸妈的救援?
我在告知妻子的同时,立即拿起掌中宝摄像机,对准了树上的两只小鸽子,还有那在上枝时而不动,时而搔首弄姿的黑八哥。我要记录下眼前的一幕,尤其是记录下从我家租房与我为邻而生的两小只鸽子。
我要在我的“空间”发表这段视频,与朋友分享。
然而,也就在我将它们一一摄入镜头的时候,另一种场景出现了。
一只大鸽子,应该是它们的妈妈,从远处飞来,一个俯冲的动作,就听唰的落到它们身边,两只小鸽子先是一时的躁动、兴奋,接着就是和母亲摩颈比喙,一只小鸽子还调皮的站到母亲的脊背上,亲密的不得了。紧接着,又有一只大鸽子飞过,但它并不和这娘仨落在一起,而是站在楼顶上去了,它应当是父亲,此时,负责周边情况的巡视警卫。
两只小鸽子比肩安静下来,母鸽隔开一点距离,不断的向它俩伸着脖颈,鸣叫着。看到母子三只鸽子在一起交谈,我似乎读到以下内容:
母亲鸽:“亲爱的,不是说好,再过三天吗?为啥今天就急着飞出来了?”
小鸽子one:“我是记得妈妈的嘱咐的,是弟弟耐不住性,先飞出来的。”
小鸽子two:“我也不想飞出来,我知道还飞不远,这不到这儿就不敢再飞了,是上面那只黑哥站在那里叫个不停,诱惑我们飞出来的。”
母亲鸽撩了一眼上面的八哥,对两只小鸽和蔼的说道:“人家不一定是诱惑你,它是侥幸逃出了笼子,它现在是无家,它在找家。以后我们则处处为家。我们和人家不同,人家是家养的,我们是野生的。人家是公务员,我们是农民工。怎么样?你俩现在既然飞出来了,就应有勇气和我一齐飞!”
太阳慢慢就要落下去了,高处的八哥还没有离去的意思,三只大小鸽子还在原地交谈着,一只黄猫在距此不远的第四棵树上已经爬到树冠的分杈处。我担心黄猫是冲着它们来的。危险会马上降临到鸽子们的头上。谢嫂说不一定,天还很高,再者不在一棵树上,互不相干。
我仔细观察并分析着眼前三只鸟的处境:
八哥站在高枝,枝且细直,猫是绝对上不去的,猫想也不敢想。然而,三只鸽子就不同了,它们栖身的树枝较粗,且低,两只小鸽子又刚出窝,没气力,没胆量,现在,猫在那边也许没看到这里,但,一旦看到这里“有菜”,就会瞬间对这娘仨构成威胁。
我能做什么呢?
我欲悄悄到猫所在的树下,用瓦块将树上的猫儿轰走,然而,当我要动身时,一只大黑猫竟也爬到那棵树上,直到把黄猫追得蹿腾跳跃、无影无踪。
太阳的脸色都变红了,我对着树上的鸽子在心里暗暗祷告:“不行,就飞回原窝吗?这里是你们永远的家。”
但,它们并没有飞回。
最后一眼借着太阳的晚霞看到它们,它们娘仨已经离开最初那棵树,到了我家门前这一排树的最末一棵。
它们形影不离,鸽妈妈也许还在劝说着,启发着,鼓励着,今晚一定飞走……
野鸽离去,鸽窝还在,夏天它们还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