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垂幕,四五十米处仅能见到人的轮廓,就像看皮影。
我向前走着,瞄着桥头上有一拨围观的人,待走近,果然是,大约是十来个人,似聚非聚的围着一只受伤躺着的小狗。
我瞟了一遍这些人,认识其中一个:老牛。
我凑近他,问道:“这里是什么情况?”他脸色沉重的说:“这不,出来遛弯,小狗叫一家大狗给咬伤了。”我现出关切的样子:“你们家的小狗?”他“嗯”了一声。我说:“我能帮上忙不?”他说:“不用,那家男的回家开车拿钱去了。”
我握了握他的手,转身离去。走出去十多步,一个妇女追上来,我一看是邻居老沈之娇妻苏娜。她说:“大哥,您先别走,那小狗是我家大狗给咬的。老沈回家开车拿钱去了,我看您认识那个人,这事您得做个中间人给调解这个事。”
我向苏娜问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
老牛家的狗是哈士奇小狗,老沈家的狗是粗尾巴大黑贝。
老牛家的小狗抱来刚两月,老沈家的黑贝已经三岁,正值壮年。
昨天老牛两口子领小狗出来遛弯,就和老沈两口子领着黑贝遛弯打过照面,那时,老牛的妻子警惕性特高,一见大狗,马上把心爱的小狗抱在怀里,大黑贝在十步以外望洋兴叹,转身走了。
今天遛弯又碰到一起,走个对面,老牛之妻还是赶紧把小狗抱起,呵护在怀里;当然,老沈对黑贝存有的侵犯之举,心里也已有“红色预警信号,” 老沈也赶紧抄住黑贝的脖套。待两家人分别走得很远,老牛妻才把小哈士奇放下怀;老沈也才把黑贝松开手。谁知,这时大黑贝回头一看小哈士奇下地了,转身就往回蹿,向小小的哈士奇奔去,两家主人再反应过来,为时已晚,就见大黑贝呼啸而去,一口叼住小哈士奇的腰部,正好叼满口,就是一个空中抛物,小小哈士奇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自由落地……
明白了事情的经过,我再次走到老牛面前,说道:“牛哥,都不是外人,这位是我的好邻居——苏娜,他老公老沈,咱都在县直部门上班,有事好商量。”
老牛之妻一看有了调解人,悲伤的心情哇地喷薄而出,大声哭道:“三儿唉!你招谁惹谁了!叫你遭这大的灾啊!?”
过了一会,老沈开车到了。
我催促着:“赶紧抱狗上车,去医院。”
老牛之妻轻轻把小哈士奇抱起来,坐于车后座,嘴里喃喃的说:“三儿,你一定要挺住啊!等会,你大姐二姐还在家等你做游戏呢。”
继而,老牛之妻又夸小哈士奇多么的好,说道:“这小狗百里挑一啊,你们怕是不知道,这品相少有啊,白嘴,白耳尖,白尾尖,刚刚懂事,就像我们的孩子一样,要不叫它小三呢,真跟小三一样啊。”
车内没有人言语,也没有人搭话,气氛是沉默的。
老沈开车,我在副驾驶座上,我对老沈说:“怎不打120呢?!”说完又觉不妥。老沈说:“人家这事给出车吗!?”
老沈不认识老牛,但我认识他俩呀,为给老牛减压,缓释一下他沉重压抑的心情,也为了打开车内尴尬的局面,我故意放话给老牛听,我对老沈说:“老牛是法院的,专管刑事,你家大狗对他家小狗属于重伤害,一旦小狗有不测,你作为肇事者的监护人要负连带的刑事责任,至少判你三到四年。”
老沈听了面无表情的说道:“你快别闹了。”
老牛和其妻及老沈之妻苏娜都没言语。显然,这时冷幽默一点效果也没有。
来到市里较近的一家宠物医院,已是晚上八点。人家门锁得死死的。打门牌上的电话,也不接。
几个人又赶紧奔街里的黑大夫宠物医院,黑大夫也早已关门。看来,宠物医院并不像给人看病的医院那样一天24小时应诊。打联系电话,也无人应答。
三个大男人都感到无奈,急得搓搓脚。
车内老牛之妻一口一个“三儿”的呼唤着,叫人心碎。
老沈之妻苏娜沉默着,一声不吭。
我对老沈说:“要不就去人民医院,先给输上液,再找大夫。看伤势,不会轻,一定是伤到内脏了。”
老沈嘟念着说:“医院接收吗?!”
老牛则在一旁,一会仰脸看天上的星星,一会低头挫鞋。
正在大家抓耳挠腮火烧火燎之时,啜泣的哭声从车内缕缕传出:“儿唉,你怎么就这样走了,你死得好惨好冤呢!”
我嗖地跑进车厢,一阵的狂哄:“嫂子,小狗没了,咱花钱再买个一模一样的,行不?你别哭了!千万别哭了!节哀。谁都不愿意发生这事。”
这会,我的角色得到了明显的体现,我跑到老牛那里,问道:“这狗大体值多少钱?”但老牛没言语,看来很悲伤,没心情谈钱。转眼我又一想,不对,老牛够爷们,尽管自己养的宠物没了,心疼,但要叫他谈赔偿,他很不好意思。我回身跑的老牛之妻身边:“嫂子您别哭了,叫老沈给您钱您自己再养一个吧!你也别不好意思,小狗抱来,你绝对给了人家钱,甚至请人吃了饭。费用都叫老沈担,您就认倒霉,行不?”
老牛之妻哭着说:“按说不该说钱,但小狗是名狗,有名有姓的,现在都成我们家庭成员了。没了它,我可怎么活呀?!”
我说:“就再抱养一个呗。”
老牛之妻说:“俺这是双蓝眼——纯种哈士奇——雪橇犬——幼犬狗狗。网上售价1999元呢。从一个朋友那里生抱来的,给人家钱人家不要,但请了人家吃三次饭,花了一千大几,回头又花200元打了防疫。”
我心里有了数,马上去和老沈协调钱,老沈很开通:“你看着办,我愿花钱,叫人家解疼。”
我拿过去2000元,最后,老牛之妻仅收下800元。
一场狗对狗的故意伤害致死案至此得到圆满解决。
送老牛和其妻以及可怜的哈士奇回家,当快到其家门口时,我腾地想起,接下来还有小哈士奇的后事料理,于是,我对老牛说:“回家你自己拿个铁锹把小狗埋了吧。我们就此告别。”老牛没表示反对,拉着我的手:“谢谢啊。”
我们上车也往家赶,路上我对老沈说:“咱接下来不能再管了,这么好的小狗出殡,怎么着也得有个趴灵的。”
老沈似乎听出了我的意思,扑地笑着说:“快玩玩去吧!今天叫你算看笑话啦。”
番外:殁(MO 四声)死之意,也做“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