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琪:你认为一个成熟的作家需要具备哪些条件?
乔 叶:也许只需要一个条件:成熟的作品。作家是拿作品来说话的,也许他或者她在生活中很幼稚,很不成熟,但只要他的作品是成熟的,这就比什么都有意义。不过话说回来,一个作品成熟的作家,他或者她在生活中基本不太可能会很幼稚。
王 琪:好像有一种说法,说女作家很容易局限于自己的个人经验,你对此怎么看?
乔 叶:好像是托尔斯泰说的话吧:作家写来写去,最后都会回到童年。所以汲取自身的经验融化到写作中,我肯定不是个例。但如果仅限于个人经验,正如张爱玲同志说过的那样:“通篇我我我的身边文学是要挨骂的。最近我在一中英文书上看到两句话,借来骂那种对于自己过份感兴趣的作家,倒是非常恰当:他们花费一辈子的时间瞪眼看自己的肚脐,并且想法子寻找,可有其他的人也感到兴趣的,叫人家也来瞪眼看。”——再怎么说,肚脐眼还是小,没有多少可写的东西,因此不会成为我写作的核心。如果用一个比喻的话,可能在某些小说中,我的个人经历会有类似酵母的作用,仅此而已。
王 琪:散文追求的是“形”与“神”,小说讲究的是人物、情节和环境,你是怎么看待的?
乔 叶:我觉得,散文呈现的是真性情,小说发现的是可能性。
王 琪:你曾说:“写小说之前,我曾写过多年哲理小散文,获得了不少肯定和鼓励,进入小说创作之后,一些读者认为我堕落了。对此,我感到很遗憾,也觉得很欣慰。如果这是堕落,我愿意让自己继续堕落下去。”你的小说很严肃,何来堕落一说?
乔 叶:我曾经做过一个比喻,说如果我感受到的生活是一棵树,那么散文就是其中的叶子。我写叶子的时候,神情是单纯的,透明的,纯净的,优美的。这样的面貌很容易被广泛的读者接受和喜欢。但我写树叶并不等于我不知道还有树根,有树枝,有树洞,有鸟巢,有虫子等等其他的一些东西。我不可能把这些用散文的形式去表达出来,只好把它置放到另外一个领域里去,这个领域就是小说。散文和小说是一个事物不同的棱面,如果说散文是阳光照耀着的树,那小说可能就是树背后拖出的长长的阴影。对于那些习惯阳光树的读者来说,我的小说可能会让他们很不适应。这就是所谓的“堕落”。如果因此而损失了原有的读者,我只有感到遗憾。但在小说创作上的进步又让我感到欣慰。至于写作的对象,我写散文的时候也没有刻意为读者去写。一个刻意为读者去写的作家很可能读者也并不领情。作家首先得自我,其次是让自我有一个更广阔的涵盖,这就是写作的魅力和作家的特性。只有这样才能写出好作品。而无论哪个领域的好作品,都会有相应的读者群与你息息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