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爷已经不行了。
二爷爷患的是肺癌,到了时清醒时昏迷的时候,昏迷时就像走了,清醒时像好人,语言表达意思完整、清楚。二奶奶、两个伯伯和两个姑一步也不敢离开。
二爷爷坚持他的坐姿,说是躺着忒腻歪人。这样,两个伯伯就得倒换着在后面抱着他。
二爷爷是六七十年代的村支书。当年,他老人家在村里老有威信了,人们敬重他,依赖他,尤其愿听他说话,二爷爷从来不端架子,无论跟大人小孩,一半是幽默,一半是颠憨。
眼看二爷有了时日,二奶奶 先顶不住劲了,累了,绝望了,免不了就在炕上躺一躺,时间短,二爷不说什么,只要躺长了,二爷就会说:你个老家伙是嘛意思,我这样都能坚持,你倒不行了。我这样,你再躺下,咱还叫孩子们过日子不?二奶奶这时会流着眼泪说:叫你管一辈子了,快走了,你还管我。
这一天,二爷爷明显是迷糊的时候多于清醒的时候。
二爷爷问:小斌去大学报到了吗?大伯伯赶紧回答:去了,前天走的,说,报到就赶紧回来伺候您。二爷说:嗨,那倒没必要,我这样子别吓着孩子。
二爷爷又问:小洁今天出门子?大伯伯说:是啊,早晨上的车。二爷爷说:我倒听见放鞭了。
小斌是二爷爷 关注并资助的一个当家子孙子。小洁则是二爷爷的一个当家子重孙女。一个家族,正在二爷爷病危时考学、结婚,二爷爷特别挂在心上,总担心赶在一起,人们顾这顾不了那,影响孩子们的大事。
二爷爷说:好啊。他们都走了,我也该走了。说完,一阵的昏迷。两个姑姑一阵的嚎啕大哭,以为二爷爷真的撒手人寰,走了。
不消五分钟,二爷爷又醒了。二爷爷说:我刚走到孙佛庄,又叫你们哭回来了。他对两个姑姑说:别哭啦!让我安静的走!然后,对两个伯伯说:刚才我头冲哪里?两个伯伯说:冲南。二爷爷说:错了,转转,这回向西。小伯伯在后面抱着他,将他转向西。二爷爷又说:刚才点的是啥香?老姑说:是檀香。二爷爷说:错了,应点那冒白烟无味的香。老姑换上香。二爷爷又叮嘱大姑:开始烧纸,祷告叫我走,别哭啦!大姑点着烧纸,无声的啜泣。
屋内一片静寂,二奶奶跪在二爷爷的身旁,头拱在二爷爷的腿上,没有一声气息。炕下大姑在烧纸,火光映红她流泪的双颊,眼泪和涎水连成一线。老姑对着冒着一缕青烟的白香默默无语。大伯伯和小伯伯共同在后面扶着二爷爷,以保持二爷爷的坚强的坐姿。
二爷爷瞟了一眼老姑点的香已冒起白白的烟线,二爷爷看到大姑烧纸火苗舔着已烧到第三卷,他对身后的两个亲人,一个是亲儿一个是亲侄子说:好了,把我放平,我该走了。接下来他很有有节奏的说道:放,放,放,三声过后,再看二爷爷,眼睛一闭,真的走了。
两个伯伯用手在二爷爷鼻孔下晃晃,都感到真的已没有了气息。
二爷爷最后能从容把握生命的每一刻钟。这事在我妈妈——我二爷爷的叔伯侄媳妇快去世时,由我的堂叔伯伯伯——也就是当时在现场的大伯伯——二爷爷的侄子亲口说出,要不,真还不知道。
后来,我的一个哥们说:二爷子死的真牛!
戚,说的是啥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