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月,妈妈养我们,我们养羊,羊养我们全家。
妈妈养我们,深刻的记忆就是批评和打骂,因为我们不好好养羊。
养羊需要我们给羊打草打菜。10岁左右是多么贪睡的年龄啊,然而,我们却不能,常常是天一亮,妈妈就像《半夜鸡叫》里的周扒皮一样,来到还死死压着枕头的脑袋前:“快起!给羊打菜去,要不你们一上学去,羊一天没吃的。”
我们只好起来,揉着惺忪的眼睛下地,哎呦,那清晨沾满露水青草呀,割在手里,实在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草叶和草籽沾满小手,比弹球和甩元宝的感觉差远了。脚下很难受的是布鞋在沟边田埂上,走着走着就要沾上很厚很厚的泥,以至于坠得鞋离了脚,不得不单脚站立,用镰刀去切鞋底的泥。
要是礼拜天和夏末秋初去地里薅草,那就更难受了,稚嫩的小手其小拇指的两个关节一般要勒出小孩嘴子一样的大口子,慢慢硬化愈合,形成厚厚的茧。
至晚秋,地里庄稼全拾掇干净了,我们打草也不会结束,那时用镰刀打的是芦草和毛子草,这么多的孩子下地,哪有那么多草呀!小孩子们到一起边打草边玩,有一回和邻村的几个小孩子碰到一起,不知因为什么就打起架来,我的左胳膊上至今还留有一个寸长的疤瘌,那是和一个姓孙的五年级同学的弟弟夺镰刀,叫镰尖拉的。记得当时就流了很多血,可是家来爸妈楞没给领医院去,给缝合一下,要缝也不会留下疤痕。要是现在不但要缝,还要打破伤风针。
冬天到了,我们要去扫树叶,除当天羊吃外,剩下的就垒一个砖池子储备下来。也是妈妈早起的催促声,一个个扒拉着我们的脑袋:“快起,昨晚刮大风了,落的树叶一定很多,快去扫,晚了,就都叫人家搂去了。”
树叶全落完了,我们就去放羊,放自己家的麦苗。我们几个玩小,自留地的地块一般也都挨着,放学了,我们就约好,一起到西边上了冻的麦地里放羊,任羊卷起U型的小嘴,啃吃那半冻干的绿色的麦苗。比较而言,放羊这个活还比较好玩,把羊往地里一抿,然后,几个小朋友比撯鞭子,嘎嘎得真响啊。然而,羊听到鞭声就害怕,挣脱链子,跑家去了,我就在后边追。妈妈真是“智慧的妈妈”,等我跑到家,不等解释,妈妈就拿着秫秸奔了过来,一边打一边斥责:“是叫你放羊去了?还是叫你到地里比赛撯鞭子去了?鞭子是什么?鞭声是什么?羊最害怕了。你是傻?还是精?我看,你只要沾上玩,就什么都忘了。”直到打哭,表示改正为止。
一年到头,把母羊养的下了小羊羔,把公羊(节子)养得上了膘。母羊和小羊羔接着养,延续;节子卖掉,或宰了卖肉换钱。
说好了卖了羊,哥四个一人一身新衣服的,可是钱到手了,父亲却变了卦:“衣服补丁不多,也就是膝盖破了,再凑合一年,这钱得买三千砖,东西房山再淋就塌了,得做个砖包皮。”
气人,一年的羊白养了,一年的盼望全泡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