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岳安县人民法院里,法官看完李明的离婚起诉状和颜悦色地说:“我劝你还是别离婚了,到昆明去吧,那里生活和气候条件多好,比咱这里强多了。咱山西人就是恋家。”“法官,你只说对了一部分。主要的是这块地方是生我养我的地方。这就像我的老娘一样虽然贫穷残疾,但我不能嫌弃她,远离她,而要尽我的孝心让她过得好一点,变得更加美丽点。我当兵走时家乡是什么样子,十几年后回来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大的变化。家乡的父老乡亲,
四十三银盘似的月亮带着一圈金黄色的光晕升起来了,它悄无声息地高高地悬挂在空中,像一面晶莹闪亮的宝镜。小星星镶嵌在蓝宝石般的天幕上,一眨一眨的。杨琼搬出了小方木桌,摆上了月饼、香蕉、橘子,然后拿出了小板凳面向北方坐在桌边。老二顺手抓起一块月饼,她赶忙夺下重新放好:“一会儿和哥哥一起吃。”老二像听懂了妈妈的话,默默地站在桌前。杨琼抬头凝望着月亮。老二也模仿着妈妈的样子,抬头凝望着月亮。她把老二揽入怀中
四十二树木已长出了绿叶,颜色深浅不一,红刺梅也绽放出粉红柔嫩的花朵。山坡上披上了以绿为主的花衣服。田间地头“嗥,嗥”的赶牛声此起披伏。犁地的社员一手抓着木制的犁柄,一手挥舞着皮制的鞕子。两头并排拉犁的黄牛,睁着铜铃般的大眼睛慢悠悠地走着。紧跟在犁地社员后边的是一溜籽的妇女,她一一只胳膊挂着装籽的木兜,另一只手捏着玉米籽点种,她每走一步,拇指和食指一搓,种子就掉入犁沟,仿佛她的步子就是她点籽的尺子。
四十一正值春耕大忙季节,第一生产队饲养厂里丢失了五十多斤饲料。昨天晚上饲养员回家吃晚饭的时候,有人趁机把门撬坏,把一袋饲料偷走了。事情发生后,工作队牛队长认为这是一件大事,此事发生在春耕生产的节骨眼上,是阶级敌人蓄意搞破坏,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必须严查和严惩。牛队长和武主任及一队杨队长和会计赵刚,他们几个人挨门逐户搜查。不但搜查了一队的家户,而且把全大队其他五个生产队的家户也搜查了。李明因为不赞成
四十昆明市两旁的商店已经贴上了红红的对联,有的还挂上火红的灯笼。好些大人领着小孩买吃穿、买鞭炮、买玩具。杨琼默默地望着他们,她的眼前浮现出他们一家四口逛商店的画面。李明抱着幸福,她背着老二,走出这家商店,又进入那家商店,包里塞满了购买的货物。“嘭”的一声爆竹把她从幻觉中震回到现实。她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光秃秃的电线杆旁,鼻子一酸,眼睛湿润了,像丢了魂似的失意惆怅。她拖着沉重的双腿,慢悠悠地回到了盘龙
三十九岳安县人民法院里,李明把离婚起诉状递给法官,法官看完后退给他说;“婚姻法第18条规定‘男方要求离婚的须于女方分免一年后提出。’你小儿子才两个来月,不符合规定,所以本院不能受理。”“我一年后再来。”李明站起来欲离去。“你先坐下,我再和你聊几句。你远远的来一次也不容易,得走一天吧?”“我这几天在县城参加三干会,请了一上午假出来的。”“离婚伤害最大的是孩子。两个孩子还小,最需要父母呵护的时候,特别
三十八火车在云贵高原上“哐当,哐当”的行驶,车厢内李明静静地坐着。幸福在过道上踉踉跄跄地行走,他时而对着陌生的女旅客喊“阿姨”,时而走到男旅客面前叫“叔叔”。稚嫩的甜甜的叫喊声,博得旅客们的微笑和喜爱,有的给瓜子,有的给花生,有的给香蕉。他成了车厢里的小精灵。尤主任抱着老二,她婆婆背着孙女刘青走过盘龙江上的“得胜桥”。“这个杨琼去撵李明去了,也顾不上照顾老二,到现在也没回来。”尤主任对婆婆说。“你
三十七李明在本子上撕了一页纸写到“我和幸福回山西了,等你想好了我再来接你。人常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现在老二出了满月了,你还不跟我走。我实在没办法!”他把纸放在老二头边,在额头上亲了亲熟睡的老二,抱起幸福慌慌张张出了门。“弟弟,弟弟”幸福指着屋子说。“我们给弟弟买糖块儿,一会儿就回来。”太阳已经落入西山,夜幕渐渐降临。他顺着盘龙江向北急速走去,走几步便回头张望一下。杨琼回来后见门锁挂着,屋里黑
三十六杨琼屋子里矮凳子上坐着尤主任和她的丈夫刘友林,还有张英和她的丈夫宋阳。煤球炉上的铝壶滋滋响着,像是昆虫的叫声。李明和杨琼都板着脸。屋顶上的灯泡无声息地发着光。大家一言不发地静坐着。李明把几个小碗放在小桌上,然后倒上了开水。他坐在火炉边点燃一支烟,猛吸一口,憋了几秒,然后慢慢地从鼻孔里冒出。良久,他无可奈何地说:“这个杨琼,她不跟我走。”杨琼抱着老二坐在床边,那一幅僵硬的表情好像定格了一样:“
三十五杨琼生育老二总算有惊无险。十几天后出院回到了盘龙路十号的租住屋。张英夫妇租住在十二号,是杨琼隔壁的隔壁。尤主任租住在杨琼的斜对面十九号。这条街上房屋是盘龙区政府修的公房,供盘龙区无房户租住。杨琼和生幸福时一样,仍是没有奶水,不过现在比前二年好一些。幸福生下来时就买不到奶粉,买藕粉喝。回到山西是喝小米粥和玉米面糊糊。现在老二生下来,李明就给他订了一年的牛奶。每天早上十点来钟,送奶人就在门口叫唤
三十四云大医院产房门外,幸福在长桥靠椅上睡着了。李明在走廊里焦躁地来回踱着步。他的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沉重,眼睛不停地扫视着产房,心里想揣着兔子似的砰砰跳动。头顶上的灯泡散发着疲惫的橘黄色的光。杨琼已进去一个多小时了,还没有动静。“吱”门开了,一位护士急匆匆地走了出来。李明赶忙迎上去,她递给李明一页纸“病危通知书”。他倏地抓住护士的手“你们已经要救活她!”护士被攥得赶忙往回缩手“我们正在抢救,正在抢救
三十三昆明火车站前广场边的香樟树下,杨琼挺着大肚子坐在凳子上。孩子站在她旁边。面前的地上摆放着大大小小的自制拖鞋。竹篓里也放着自制的拖鞋。竹篓边还挂着一页纸:“卖拖鞋,卖手表。”高大的树冠像一把硕大的伞,为母子俩遮阳庇荫。密密麻麻的树叶把阳光筛下细长细长的金丝线,悄无声息地披在母子的身上。轻柔的夏风为母子送来阵阵凉爽。八月份还没有结束,但昆明仍然没有酷热。这冬不冷夏不热,四季如春的好地方,是大自然
三十二李明从土窑洞后墙根的正方形钱柜里拿出军装,整齐地穿戴在身上,再照一照镜子,有点儿不太满意。扭头看了一眼门顶上并排挂着的两个大檐帽,蹭地跳上炕,拿下一顶戴在头上。再拿笤帚扫了扫衣服上的皱褶。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得意地笑了。“哟,这身打扮就像你墙上十大元帅的打扮一样。”武主任在院中就笑嘻嘻地说。李明把好多相片贴在报纸上订在墙壁上,来他家的人第一眼就可以看到,其中就有十大元帅集体照的一张相片。他俩
三十银盘似的月亮爬上了东山。水银般的月色倾泻大地。天空像无边的大海,广阔湛蓝。满天的星星好似海面上跃动的小浪花,一闪一闪的。山峦、田地、村庄披上了轻盈透明的薄纱。泉沟大队的好多社员陆陆续续向李明家走来。他们听说李书记明天要走,要到八十里开外的县粮站上班。纷纷前来祝贺和告别。李明家里和院里都站满了人。人们说说笑笑,问长问短,好不热闹。杨琼为大家散发着香烟。李母坐在院中石磨磨盘上微笑着。周梅笑呵呵地对
二十九郑三的父亲郑有才,一大早就来到李明家里。这老汉年过半百,驼背,瘸腿,拄单拐杖,但慈眉善眼。“李书记,听说这次返销粮又快下来了?能给我父子多分点吗?”“你父子怪可怜的,你又是个残疾人。我和武主任商量商量,争取给你家多分点,注意出去不要乱说。”“我知道,麻烦老侄儿了。”“不麻烦,能照顾点,我尽量照顾。”“自从你上次到我家坐的走了。我也劝了郑三几次。你当了干部以后,咱村里有了起色啦,估计今年秋天是
二十八太阳跃出了东山顶,照亮了西山坡。田里、路上,到处可见三三两两的行人,扛着铁秋,提着供品去上坟。一年一度的清明节来到了。人们又忙于上坟祭祖。这里有着传统的上坟时间,清明节前三天或后三天这六天内,任何一天都可以上坟。李明用竹篓背着幸福,杨琼肩扛铁锨,提着供品跟在李明的身后。他们沿着曲曲折折的羊肠小路,向山坡上走去。道路两旁光秃秃的灌木枝条,不时触碰到他们的身上,他们不得不侧身躲避或低头前行。大约
二十七第一个报春的花是山桃花。粉红的山桃花,开在路边、崖畔、沟旁,点缀到半山坡上。远看像火,近看像霞。花树上蜂飞蝶舞浅吟低唱。田地里、小路上、松树间男女社员或但箩筐,或扛布袋,欢声笑语,你来我忘。好一幅祥和热闹的劳动场面!公社刘书记和大队武主任一起走进田地,走到一堆林肥前。刘书记抓起一把林肥,仔细看看:“好肥料!就地取材,值得推广。”李明扛着一麻袋林肥走进了田地,扔下麻袋:“请刘书记多多指导。”“
二十六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李明被任命为大队党支部书记后,他就盘算着怎样解决饥饿问题。老百性分的口粮只能吃半年,估计到了五六月份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社员就吃了上顿没下顿。民兵大会战时都是自带口粮,而且还是每人每天多带三两,等国家返销粮下来,再补贴给民兵。自己当了党支书,如果解决不了饥饿问题,还是和往年一样,甚至更糟。自己怎么向上级交账,向社员交账?经过十几天的反复思考,他心里有了一个头绪。在
二十五太阳已升上了中天,但仍感到有丝丝凉意。四辆满载人的解放牌大卡车开出岳安县城,顺着河床边的小路蜿蜒而上。河东北的山梁上生长着一人高的灌木;河西南面的山上生长着墨绿的松树;河沟里有一条曲曲折折的小河静静地流淌着,河面上还残存着亮晶晶的浮冰。河床上铺满了鹅卵石,像山药蛋似的。山顶的积雪,像卧着的白绵羊。一条土路像线串珠子一样把河沟里的村子连起来。汽车拐进东北的一条小山沟里。沟里红旗招展,热闹非凡。
二十四“咯咯咯儿——”公鸡已经开始打鸣。窗户上泛着微微的白光。杨琼起身撒了一泡尿复又睡下。幸福睡在她和李明的中间。这三位一体的睡觉方式已经多日。她辗转反侧,没有睡意。“睡吧,还早哩。”李明也醒了。他也撒了一泡尿紧挨她睡下。“我睡不着。”她说。“又想着回云南的事?”他问。“不行,这里的生活、气候太差,而且我有点儿心脏病,万一犯了病也没地方看。你也有肺空洞的老毛病,要是复发了呢?”她侧过身对着他的脸。